三爷吊颈鬼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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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www.sf999.co |
更新时间:2011-12-15 18:25:48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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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习俗,管那些背后告人状、让人穿小鞋的人为“吊颈鬼”。 “吊颈鬼”三爷死了,全村人都哭了,爷爷捶胸顿足,泪如泉涌,抬着他的遗体死活 不让入殓。 天,阴沉沉的。铅灰色的农运盖住了整个家乡河。河水呜烟,凑切切的。按照遗嘱, 乡亲们将他的骨灰埋在家乡河畔。合办飘起阵阵纸灰,在河面上空旋转,旋转,迟迟不愿 落下...... 小时候,在我们眼中,他是村里最奇最怪最吓人的人。乡亲们背后叫他“吊颈鬼”我 们当面叫他“吊颈鬼”。无论我们怎么叫,他总不追赶我们,更不必说打我们,只是用眼 睛死死的瞪。那眼光挺特别,挺可怕,阴森森的,冷幽幽的,让人觉得象在用刀挖心,又 象是半夜时光捉迷藏跑到坟地里遇到的“鬼火”。我们从不敢和他对视,害怕晚上做梦遇 到拿枪的日本佬。双喜说这摸样就喝电影里的狗汉奸一样。双喜读三年级,懂汉奸和日本 佬不同。 我姓郭,双喜姓郭,“吊颈鬼”三爷也行郭,全村人都姓郭。奶奶说我爷爷的爷爷和 他爷爷同是一个人。我和他很亲,全村人都和他很亲。 但我们都叫他“吊颈鬼”。 一回,我问爷爷:“他为啥叫“吊颈鬼”呀!”爷爷眼睛瞪得特大特大,吓得我很害 怕。半天,爷爷迸出一句:“甭提他,讨不到好死的!” 我吓呆了,不敢再问。 后来还是知道了——那大概是我上学堂以后。据说他总是喜欢到队长面前告人状。谁 家媳妇请病假在自家自留地里锄草呀,谁家男人鸡叫头遍到队里粪池偷粪呀,诸如此类鸡 毛蒜皮的小事,他都要及时汇报的。那时,家里日子很不好过,爷爷便常常打斗笠避着人 到外面卖东西,赚点钱贴贴家里。没料到他竟告诉了队长。结果,爷爷挂黑牌穿乡走户游 行三天,他呢,喜咧地从答对里领回一张六分钱的大奖状。事后,气得爷爷操起菜刀,对 着他的小土房吼:“你出来,老子杀了你!”他竟慢吞吞地打开门。泪流满面地对爷爷说 :“外面都活了这大把年纪,政府的么话都要听,你也晓得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。”爷爷 手里的菜刀无力地掉下来,狠狠地叹了口气,又狠狠地骂了一句:“糊涂虫!”便头也不 回地走了。 爷爷从此不再理他。村里人从此都叫他“吊颈鬼”。 的确,他小时候是蛮苦的。奶奶告诉我,解放前为了谋生,他就和爷爷相依为命、四 处奔波打斗笠、做苦工、睡牛棚,么苦斗受了。一次逃兵荒跑迟了,险些让鬼子一枪伤了 命。解放后,也没讨上个老婆,当然也没有儿女,就这么一个人慢吞吞地过了几十年。 记不清是读几年级的时候,队里搞承包责任制,他死活不明白为啥又分田了,好在队 长嘴巴瞒乖巧:“您听政府的话哈有错?再说,再说......” “再说个屁!”他眼睛一瞪,满额的青筋暴涨得象爷爷的牛鞭。豁地站起来:“再说 又不分田给老子,老子是五保户,是不是?” 队长吓个半死,但马上配出笑脸,知道他好歹思想会通的,忙又说:“等大伙商量.. ....” “商量个屁!”他手往腰里一插,眼中象飞出两把尖刀,气哼哼地说:“给老子记一 份。老子骨架没你硬朗?拉飘走敢保不比你输!” 围着看热闹的人都笑了,纷纷骂他“疯鬼”,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会赢。我好奇地告诉 爷爷,爷爷竟冷冷地笑。 没想到,他输了!那一年,天未亮,他就钻出小房,提着粪簸拾粪,一框框地拾,一 担担地往地里送。读初三的双喜告诉他:“花钱买几袋尿素划算。”他一翻眼,不屑一顾 地说:“尿能比粪好?你懂个么事?老子们那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。”双喜于是嘻嘻地笑。 秋收,他傻了眼。大伙的收成都比他好,大家晚稻产千把斤,他的才人家一半;别人 棉花五朵顶他八朵——别人是从外地卖买回的新品种。他简直发了疯,急得满身是汗,挨 家挨户地问人家耍了么名堂,奶奶说第一次见他这样舍得面子。黄希告诉我:“老家伙又 要醉了,刚打去两斤酒。”双喜已初中毕业,照看他爹老子给他开的经销店。爷爷毅然冷 冷地笑。 第二天,他求人家放倒了四周的几棵树,卖了。不久,从供销社担回几担尿素。开春 ,一个劲地往地里送。 然而,这一年似乎更惨。稻谷返青,迟迟不肯熟。结果遇到连天阴雨,全割了水把子 ,谷自然撒了一地;棉苗疯长。结果害虫蔓延。他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,求双喜带回几瓶 农药。谁知,他太心切,农药比重下重了,棉苗全打焉了...... 眼望着苦心种植的责任地,他的目光时而忧伤时而困惑时而呆滞又时而激动,一下子 仿佛老了十祟。他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缓缓流淌的家乡河水,象一座石雕,一动不动。直到 血红色的夕阳融进河里,他才拖着沉重的脚步,蹒跚地走了。一直躲在老槐树上悄悄地盯 着他的我心猛地一缩,差点掉下来。回到家,告诉爷爷,爷爷竟没有笑,望着暮霭逐渐吞 噬的小村,常常地叹了口气。 自此,他开始关心我们的学习,节假日,我回家时,他总要拦住问我资金学得怎么样 ,间或让我给他念念报纸,告诉他双喜才抱回来的那个有影子、有声音的叫啥电视机的。 这时,他的目光满是关切满是期望。而后,拍拍我的肩,很认真地说:“好好念书,将来 回来可要好好治治这田哟。”说完,双目凝视着我,直要我点头他才摇摇头离去。 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背景,我忽然觉得他真的老了,会死去的。 他果真死去,心肌梗赛,爷爷陪着他度过了最后两天,死前,他盯着爷爷,告诉爷爷 ,把四周所有的树木变卖的钱和枕头里积了一辈子的520元钱给孩子们修教室、买书,将 他的骨灰埋在家乡河边。 围着他的人都哭了,他闭上了眼睛。爷爷摇着他的尸体竭力呼喊:“娃子,不要不知 福哟!”便泣不成声。 河水毅然缓缓地流淌,默默地呜咽,好像在呼唤,又好像在叹息。人们僵立在河畔, 不说一句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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